【編者按】文物是一個國家精神文化的載體，大量文物的流失會造成一個國家文化發(fā)展的裂痕，一個國家民族對歷史認知的缺失。這正是為何中國、韓國、埃及等國家不遺余力地追討海外流失文物的根本原因。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也是一個文物流失大國。有關統(tǒng)計顯示中國至少有上千萬件文物流失于世界47個國家。也有說法認為，其中流失于日本的中國文物是最多的，盡管尚未有具體數(shù)據(jù)以證實。

近代以來，尤其是日本侵略中國前后，日本通過各種非法途徑千方百計掠奪中國文物，企圖令中國這個日本曾經(jīng)的文化母體，成為“文化的沙漠”，讓中國人的歷史記憶因文物的缺失而斷裂或模糊。有權威人士因此指出，日本戰(zhàn)敗前1945年前的50年，日本掠奪中國文物的行為是有計劃的戰(zhàn)略行動。

2010年11月14日，韓國與日本簽署協(xié)定，日本答應半年內歸還韓國的歷史古籍。這一消息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上引起反響。有網(wǎng)民強烈要求日本歸還中國文物！但是，現(xiàn)實可謂障礙重重。

有這樣一句話：要研究中國歷史，那么請到日本去。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日本保存著大量的中國古建筑、古籍，以及難以計數(shù)的其他中國文物。比如，日本古都京都就是當時日本仿照中國唐朝都城長安建造的。而這樣的古建筑，在當今中國已經(jīng)難覓蹤跡了。

也正是出于如是的考慮，1944年二戰(zhàn)期間，時任“戰(zhàn)區(qū)文物保護委員會”副主任的梁思成向美國盟軍提議，對日本本土的“地毯式轟炸”計劃中排除轟炸古都京都和奈良。美軍最終采納了梁的提議。京都和奈良古建筑得以保全。

中日兩國歷史交往源遠流長，以及中國古代文化對日本深厚影響，大量的中國文物通過購買、贈予、交換等正常方式流向日本。但是，自近代以來，因為日本對中國的滲透以及入侵，更大規(guī)模的中國文物被日本有組織、有預謀地掠奪。

中國旅日華人學者薩蘇感慨地說，在日本全國各地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博物館，或多或少都保存有中國文物。由此可見，中國文物在日本數(shù)量規(guī)模之巨。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在日本侵華戰(zhàn)爭期間，中國就流失了超過360萬件又1870箱文物，741處古跡被毀。

這是歷史。那反觀現(xiàn)實又是如何呢？

日本共同社報道，2010年圣誕節(jié)前夕，在東京銀座一家古董店舉辦的中國古董拍賣會上，中國人競拍踴躍。當前，在日本各地舉辦的中國古籍以及藝術品的拍賣會越來越多，吸引了眾多前來競拍的中國游客。

一位旅日觀察人士憂心地說，當中一些中國文物很難說不是戰(zhàn)爭時期被掠奪過去的，但是中國游客不問文物出處，盲目高價購買。這將不利于今后的文物追討局面。

日本有計劃地掠奪中國文物

近兩年來，追討圓明園流失海外文物的行動，深為社會關注。同時，給外界留下的普遍印象是，中國的海外流失文物主要集中在歐美。其實，現(xiàn)實并非如此。有權威專家指出，最龐大的中國文物海外流失地很可能是一海之隔的日本。流失的原因主要是日本侵華戰(zhàn)爭時期的掠奪以及長期存在的非法走私。

可是，流失到日本的中國文物究竟有多少？卻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不過可以肯定，數(shù)量十分巨大。這一點，從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館藏中就能得到某種程度的佐證。

該館電子郵件回復本報采訪時說，該館收藏的中國文物約有一萬件（該館的文物收藏總量約9萬件編者注）。但對于這些中國文物的來源，該館在電子郵件中只是回應說：“（中國文物）究竟什么時間或是經(jīng)過什么途徑來到日本的，很難一概而論?！?br/>
東京國立博物館有意回避了“一些中國文物來源是否合法”的提問，并且還強調，“本館的收藏品完全是當前所有者通過正當方式獲得的?！边@句話的言外之意，并不否認文物以往的所有者非法獲得的可能性。

據(jù)本報記者了解道，東京國立博物館的上萬件中國文物中，有上至新石器時代的良渚文化玉器、唐宋元瓷器，下迄清代瓷器字畫等等。而流失日本最為珍貴的“國寶級”文物當屬“北京人”頭蓋骨化石，那是日本在侵略戰(zhàn)爭中從中國掠走的，之后便不知下落。一位關注過此事的旅日華人猜測，不排除日本人把頭蓋骨化石隱藏起來，避免中國索要的可能性。

非法流失到日本的“國寶級”文物也是難以計數(shù)。中國著名文物保護專家謝辰生先生，年近九旬，他對本報記者如數(shù)家珍地談到，抗日戰(zhàn)爭打響之前，日本人就派遣了各種探險隊，到處搜集中國文物，比如天龍山佛像的頭部就被日本人敲走。戰(zhàn)爭期間，日本人更是明目張膽地大肆掠奪。比如洛陽金村墓葬出土的大量銅器、古籍，宋代百善樓200個宋代版本的善本書等等。

中華搶救流失海外文物專項基金副總干事牛憲峰也向本報指出，1945年前的50年，日本對中國文物的掠奪都是有計劃的戰(zhàn)略行為。比如參與修建“滿洲鐵路”的很多日本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歷史文化以及考古方面的學者，他們以調查當?shù)氐乩砬闆r為由，摸底中國文物古跡，“他們對中國文化十分了解，知道哪些文物值得拿，哪些不值得拿?！?br/>
曾經(jīng)有過成功追討的歷史經(jīng)驗

2010年11月14日，日本與韓國政府簽署協(xié)議，日本答應半年內歸還韓國一批古書，這批古書是日本殖民韓國時期掠奪到日本的。這則消息迅速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論壇上引發(fā)了漣漪，有不少中國網(wǎng)民發(fā)帖說：“韓國的（文物）都還了，那我們中國的呢？強烈要求日本歸還中國文物！”

巧合的是，正值中國輿論提出此疑問之時，日本有一位叫藤井莊三郎的古董商人，得知京都一次拍賣會上有人拍賣中國重要文物“康熙畫像”，由此高價競得，并轉贈中國駐大阪總領事館。藤井莊三郎還表示，他將把更多自己收藏的歷史文物捐獻給中國，其中包括已故中國領導人毛澤東和周恩來的早期革命活動手跡。

藤井莊三郎的行為受到了中國人的歡迎和感謝。但是，像藤井莊三郎這樣的做法當然屬于少數(shù)。中國要想追討回流失的文物，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都面臨巨大的困難。

盡管如此，中國有關方面一直沒有放棄過追討方式。牛憲峰向本報透露，他們目前正在關注一塊流失到日本的唐代石碑唐鴻臚井碑，這塊碑目前存放在日本皇宮內。唐鴻臚井碑是唐朝時期的文物，上記載著唐朝派遣使節(jié)前往“渤海國”冊封的過程。1908年4月30日，日本海軍大臣齋藤實將唐鴻臚井碑及碑亭（唐碑亭）作為日俄戰(zhàn)爭戰(zhàn)利品交給日本皇宮。1910年，日本為收藏日俄戰(zhàn)爭紀念品修建了建安府，井碑和碑亭就一直存放在建安府的前院。

為了討回井碑，中國學者早早開始了準備，首先成立了唐鴻臚井碑研究會，加深對唐鴻臚井碑的歷史研究，包括碑的歷史價值，以及流失到日本的過程?！短气櫯F井碑》研究論文集也于2010年4月出版。盡管最終能否成功追討回井碑，難以預料，但按照牛憲峰的話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牛憲峰舉例說，韓國的北關大捷碑，記載了明朝時期朝鮮反抗日本侵略獲得大捷的歷史。后來，這塊碑被掠奪到了日本，放置在靖國神社。牛憲峰總結韓國后來將其成功索要回國的經(jīng)驗說，韓國首先是通過民間層面溝通，溝通好了，再上升到政府層面。

其實在歷史上，中國曾經(jīng)有過非常成功的追討事例，比如在文物研究領域，人們很熟悉的王世襄這個人就是個典型代表。1945年中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著名文物專家王世襄曾赴日本各地追討日本侵略時掠奪走的文物，一年之內追回七大批共一千多件。遺憾的是，追討工作后因內戰(zhàn)爆發(fā)而中斷，解放后，王世襄先生受到政治運動沖擊，被打為“右派”。

文物追討需要政府鼎立支持

追討文物的途徑和方式與文物當初流失的原由密切相關。

曾任國家文物局組長的羅哲文先生告訴本報，流失文物分為好些情況，有些是國際公約所明文禁止的，比如盜墓、走私，這類流失文物可以依法追討。還有很多是戰(zhàn)爭期間流失的，比如圓明園流失的文物，就是掠奪走的。站在被掠奪者的立場上，會認為掠奪者任何時侯都應該無償歸還，“但是對方也可以不理你”，因為掠奪者轉手就把文物賣了，其和文物現(xiàn)在的所有者并不是一個人，現(xiàn)在的所有者就表示說自己是合法購得的，受到自己國家的法律保護。

這正如東京國立博物館給本報的回復一樣：“（文物）是當前所有者通過正當方式獲得的”就用這么一句簡單的話就給搪塞了。

而即便是依據(jù)有關國際法索取文物，也存在一個相關國際法的法律效力難以溯及長遠歷史年限的問題。牛憲峰先生因此認為，文物追討特別需要國家層面的談判與協(xié)調，通過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解決問題。

中國著名文物保護專家謝辰生則十分關注那些因盜墓走私出境的流失文物，他認為打擊盜墓，追討走私流失的文物是當前的重點?！皫装倌昵傲魇У奈奈?，可以爭取，那些文物權屬相對明確，也處于被保護的狀態(tài)下，只是需要國家依據(jù)國際公約堂堂正正去討要?！?br/>
比如，有個例子值得一提。

2009年年初，在北京歷代帝王廟，國家文物局和首都博物館聯(lián)合主辦的“成功追索流失海外的中國文物”專題展覽，每一件文物的背后幾乎都有一個坎坷曲折的故事，其中的北魏菩薩立像1994年被盜后流往境外，被日本美秀（MIHO）博物館購得。2000年，國家文物局獲悉這尊菩薩像在日本美秀博物館展覽，立即與日本美秀博物館進行交涉。經(jīng)過磋商，次年雙方簽署備忘錄，日本美秀博物館同意將菩薩立像無償歸還中國。中國方面鑒于日方為此受到了很大的經(jīng)濟損失，以及無償歸還的友善態(tài)度，同意美秀博物館借用該文物展示七年。

至于中國人高價購買流失海外的文物，謝辰生先生不太贊同。首先是文物來路不明，如果是侵略戰(zhàn)爭時期掠奪走的，那么應該通過法律途徑正式追討，雖然這很難，但是要保留這個權利，否則私人高價購買容易被對方誤認為是放棄了法律追討的權利。

新聞縱深：文物追討緣何欠缺“法寶”

有資料顯示，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的大批稀世藝術珍品因為戰(zhàn)爭、盜竊和走私等方式而流失海外，分散于47個國家共200多間博物館，數(shù)目達164萬件。據(jù)說，民間收藏可能是館藏的10倍。

據(jù)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及中國文物學會分別進行的統(tǒng)計，中國流失海外的文物，幾乎涵蓋所有文物種類，包括書畫、青銅器、陶瓷、玉器、雕塑、甲骨、典籍等各類珍品，主要分布在英國、法國、美國、日本等國家。

另一個數(shù)據(jù)則認為，在日本侵華期間，中國流失逾360萬件又1870箱文物，741處古跡被毀。流失海外近3萬片的甲骨片之中，日本收藏最多，達1.3萬片。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因為戰(zhàn)爭和非法途徑導致的文物流失問題日漸受到國際社會的重視。聯(lián)合國大會曾多次通過決議，號召世界各國在文物歸還原主國和禁止文物走私活動方面實行廣泛的國際合作。1973年，聯(lián)合國大會第28屆會議通過了《歸還各國被掠奪的藝術品》的3187號決議。這是聯(lián)合國首次做出關于歸還掠奪藝術品的決議，體現(xiàn)了對原主國權利的尊重。

關于戰(zhàn)爭期間被掠奪文物的歸還，近年來，聯(lián)合國科教文組織提出了一個現(xiàn)代國際法的原則：任何因戰(zhàn)爭原因而被掠奪或丟失的文物都應歸還。這個原則已經(jīng)得到了國際社會的普遍共識。

為了防止和解決文物流失的問題，近幾十年國際上制定了一系列的公約。主要包括：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1954年5月14日在海牙通過《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根據(jù)公約，禁止從被占領土出口文化財產。萬一這種財產被非法出口，必須歸還原地。公約還明確禁止侵占文化財產作為戰(zhàn)爭賠償。中國于1999年10月31日、日本于2007年12月10日加入該公約。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1970年11月14日通過《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主要宗旨是保護締約國的文化財產免受偷盜、秘密發(fā)掘和非法出口的危險。中國于1989年加入，日本于2002年加入。

國際統(tǒng)一私法協(xié)會1995年6月通過《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公約規(guī)定，被盜文物的擁有者應當歸還該被盜物，締約國可以請求另一締約國法院或者其他主管機關命令歸還從請求國領土非法出口的文物。中國1997年加入了該公約。日本尚未加入。

國際上雖然出臺了一些國際公約，但是歷史上流失的文物并沒有因此歸還，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國際公約的溯及力，其次是國際公約的執(zhí)行力。另外，處于某些原因，很多國家博物館或收藏機構主觀上并不希望歸還其收藏的流失文物，甚至對參觀、拍照都嚴格限制，使得政府出面交涉異常困難。

（綜合整理，部分內容摘自牛憲峰先生所撰寫的論文《淺析依法討還歷史上的流失文物》）